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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他囑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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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貴妃打乾清宮出來後, 就神思恍惚,腦中不受控制的反覆回蕩著聖上與她說的那番話。

“煜兒一旦登基, 面臨的將是主弱臣強的困境。早些年的時候或許不顯, 待到了能夠執政的年紀,便到了最劍拔弩張的時候。待那時, 若你大哥能解甲歸田,那將再好不過。否則……你可知煜兒將面臨何種處境?”

“那時,他將會是個遭臣子低看, 遭天下人恥笑的兒皇帝。”

“朕危言聳聽?快收起你那甥舅情深的話吧。宋貴妃,朕說你婦人之見,當真是一點錯都沒。”

“朕與舅父多年相依為命,如今尚且矛盾重重,更何況是煜兒跟他。知朕為何這般說?咳咳咳, 因為宋毅不同於舅父的老邁、無子, 他正值壯年, 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,將來必有子嗣。”

“宋貴妃你不妨捫心自問,為人父母的, 會偏向自家子嗣多些,還是偏向外甥多些?”

“說句不吉的話, 若將來有機會, 你不妨猜測一下,你大哥他是想尊享東配殿,還是要配享西配殿?”

“朕話已至此, 你兀自掂量。若你願你兒將來做那陳留王,那便繼續讓他隨他舅父學身好武藝,將來便做那人的左膀右臂。左右朕大限將至,也管不著了,大不了日後在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告罪……”

沈香擔憂的喚了聲:“娘娘?娘娘您還好嗎?”

宋貴妃回了神,松了松面色,故作輕松道:“什麽事?”

“娘娘,該下輦了。”沈香小心到她一側,伸出手來攙扶:“讓奴婢扶你下來吧。”

宋貴妃環顧四周一看,這方知是已到了怡景宮。

由人攙扶著下了玉輦,她問道:“大皇子呢?”

有嬤嬤趕緊趨步過來回道:“回娘娘的話,大皇子在後頭院裏練習武藝呢,前些日子國舅爺不是教了幾招耍式嗎,這會大皇子正興致勃勃的練著呢。”

宋貴妃頓覺仿佛有根細微的刺,剎那鯁在喉中。

明知聖上那番話多是挑唆,可她還是受了影響,忍不住反覆的去想,她煜兒堂堂一國儲君,學習那武藝又有何用?可能拿來治國?

在踏進殿裏的時候,她的步子停頓了下。

“好些時日未帶大皇子去乾清宮了。你讓人準備下,明個清早,本宮帶他過去探望一番。”

沈香微驚,面上不敢顯,只低頭應下。

聖上在宋貴妃離開後,讓人出宮去右相府上傳話,說是想要再見右相一面。

傳話的人沒有去右相府,而是先去了護國公府上回話。

宋毅沈吟片刻,便揮手道:“傳去罷。”

他心裏清楚,聖上大限將至,此番想見右相,大概是想甥舅再見個最後一面罷。

右相大人病體沈屙,聽了來人傳話,就掙紮著打起精神,讓人擡著入宮。

甥舅見面,難免悲從中來,抱頭痛哭。

聖上悲聲:“悔不該不聽舅父之言——”

右相見他半頭華發,不由老淚縱橫:“聖上安心養傷,莫要多想。”

聖上搖頭苦笑,屈身直咳數聲,好一會才稍微緩過來。他知他已時日無多了。

“舅父,朕不怕死,就怕死後這姒家江山隨了他姓。”聖上臉色枯敗,囁嚅:“若真如此,叫朕死後如何面對皇考?他那般信賴朕,托付了整個江山於朕手中,朕,卻白白給辜負了……”

說著,兩行淚自他眼角淌下。

右相安慰他:“聖上莫憂,有宋貴妃在,念及兄妹之情,他宋毅也得顧忌幾分。”

“但願吧。”聖上氣息沈沈道:“能指望的其實還是大皇子。朕臨去之前,定將他好生囑咐,斷不能再走朕的錯路。”

右相出宮回府的這一路,老淚不知抹了幾回。

想了又想,他到底招來管家,對他囑咐了一番。

蘇傾看到巫府的管家攔在車前,不免怔忡。

就在她發怔的這會功夫,車上的府兵一股腦的跳下了車,一概擋在車前,戒備森森。

“讓開吧。”蘇傾下了車,平靜道:“相府與我有舊,容我稍敘一番。”

府兵們讓開道來。

右相府上管家上前行了禮,道:“相爺令奴才過來傳個話,說是若您哪日得了空,還望能過府一敘。”

蘇傾面色一怔,而後便問:“相爺如今何在?”

管家忙道:“相爺此刻正在府中。”

府兵們頓時緊張起來,不由小聲提醒著:“夫人,大人還在府上等您。不若先回了大人再說?”

蘇傾恍若未聞,只看向管家問:“若此刻前去,可是方便?”

管家忙朝外讓開身體,恭謹的請她上馬車。

蘇傾遂跟隨著管家上了相府馬車,往右相府邸的方向而去。府兵們見她態度堅決,哪敢硬攔,只得分出一人急急回府報信,其他眾人緊緊隨在相府馬車之後。

到了相府,一幹府兵們自是被攔在門外。他們還要硬闖,卻被蘇傾給勸住。

“你們且在這候著吧,我敘完自會出來。”

右相候在正屋廳堂,垂垂老矣,枯瘦如柴,整個呈現出一副行將就木的枯敗之色。

蘇傾見了,心裏有些難過。

右相強撐病體在座上,虛擡了下手:“過來坐吧。”

蘇傾來到他的對面落了座。

“您竟病的這般嚴重。”蘇傾見他枯瘦的面上盡是青灰之色,目露不忍:“相爺需保重身體,寬心養病,切忌太過操勞,好生休養身體是正經。”

右相眸光放緩,搖了搖頭道:“你不必替我擔心。老夫這把歲數了,活至今日已足矣,沒什麽好惋惜的。”

說到這,他又嘆氣苦笑:“若能趕在前頭去了,倒也是恩賜。免得讓我這把老骨頭,再次白發人送那黑發人。”

蘇傾知道,這所謂的前頭,是指聖上之前了。

一時間心裏百味雜陳,既是心酸,也是面對生命流逝的無力。

說了這會話,右相便有些無力支撐,緩了好些時候,方勉強撐了精神,再次看向蘇傾。

“老夫想求你一事。若你肯應,老夫來世當銜草結環以報之!”

國公府上,宋毅聞訊,生生掰斷了手上朱筆。

“你們死的不成?她要去,就不知道攔?”

那回信的府兵囁嚅:“夫人硬是要去,屬下們怕冒犯,也不敢硬攔……”

宋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沈了下來。

福祿在旁忙給那府兵打眼色,令他閉嘴。

猛推開案上公務,宋毅起身,擡腿大步朝外走去,邊走邊喝:“備馬!”

蘇傾沒料到右相提出的請求是這個,一時間有些怔忡。

“老夫知道是有些為難了你。”右相嘆聲:“可宋毅此僚心性冷硬如刀,除你之外,老夫實在找不出另外的人能影響到他。”

蘇傾回過神來,忍不住道:“可是我……再微末不過的人,與皇權大業相比,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,又如何能影響到他稱帝與否?我倒不是推脫,只是怕辜負了相爺的囑托。”

“你誤會我的意思了。”右相看向她,語氣深重:“你只需待在他身旁。將來你的兒子,你要保證他絕不會南面稱孤!這般承諾,你可是能應下?”

宋毅那是何等心思深沈詭譎之人,這些年來,處事簡直滴水不漏,卻唯獨失智了兩回。

一次是為宋貴妃,率兵圍在宮門要人。

再一次便是為了她,竟不惜與他撕破了臉,甚至要割舍些利益也要將她交換。

宋毅那廝看似風流實則薄情。

他早該想到的,那般薄情之徒卻唯獨對她幾番失智,其實已早就說明了原因。

望著右相殷切的眼神,到口的話就沒說出來。她其實想告訴他,她此生不會再有子嗣了。

可她知道,若她此話一出,老者必定失望。

她又如何能殘忍打破老者最後的期盼?

遂點了點頭,低聲道:“若是相爺所盼……蘇傾便就應下。”

右相大喜過望。

蘇傾臨去前,右相又叫住她:“可曾怨過老夫那一年多來,再從未去看望過你?願你能理解,身為一個父親,我……”

“相爺。”蘇傾回頭看他,笑道:“蘇傾始終感念您。謝謝您在我危難時候伸出援手,救我出牢籠,給了我一方自在安靜之地。這份大恩大德,蘇傾常感到無以為報,只會感念,又豈會生怨?”

蘇傾離開後,右相老淚縱橫。

原來,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芥蒂。

剛出了院子,蘇傾便見一人怒發沖冠的打馬前來,再瞧他身後,兩方人馬對峙,想來他這是硬闖而來。

宋毅在她面前幾步處勒了馬。沈著臉將她由上至下迅速掃過,而後猛一伸手就將她擄上了馬,握著韁繩一轉馬頭,繼而風馳電掣的往府外而去。

“最後一次了蘇傾。”他附在她耳畔咬牙切齒:“別再有下次了,否則……”

風疾,馬蹄聲大,他後面說的什麽她也沒聽清。

她也不去探究,腦中只是反覆回蕩著相爺的囑托,心裏,很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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